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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恼的土地

2020-11-11 13:00阅读数() 加入收藏

  外面的鸟叫声明显地稠密起来,卧床一个冬天的刘老倌有些躁动不安,他推开儿子递过来的药:“扶我到阳台上看看。”这不知是第几十次请求了,儿子看到父亲眼里流露的竟是孩子般的乞求,就答应了他。

  刘老倌颤巍巍来到阳台上,第一眼扫射的就是楼下围墙里的那片菜地,菜地已经荒芜,儿子感觉到父亲的身子有些抖,赶紧搀着他往房间里移。“我真的后悔不该选择那个地方住。”刘老倌的儿子后来逢人便说。这个地方在这座城市的新八村,是新开发的商品住宅区,附近的地带到处都在建房子。儿子接父亲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父亲磨磨蹭蹭地围着老屋转了好半天,老屋卖给了别人,那些农具也一件件地送给了乡里乡亲。“刘老倌,跟着儿子到城里享清福去,你的命真好呢。”儿子看看父亲,父亲的笑容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依恋。

  刘老倌进城了,儿子是记者,三天两头不回家,两室两厅里常常只有他和媳妇,这很让刘老倌不习惯。到过儿子家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他家的地板最亮。这是刘老倌的功劳,家里的事他插不上手,他一闲着就拖地,那拖把在地上拖来拖去,刘老倌的眼前常常出现金黄的谷子,握在手中的仿佛是晒谷的耙而不是拖把。到了晚上,刘老倌最难熬,68岁的人了,没有多少瞌睡,想看电视,媳妇守着言情片看得如痴如醉,他只好躺在床上,常常叹息:在老家,这时正好编竹篓子什么的。

  进城半年后,原来身子骨很硬朗的刘老倌明显地虚弱了。儿子急了,一天,他掏出钱来递给父亲:“爸爸,你到茶馆里听戏去吧。”“那还不是要坐?还花钱。”刘老倌白了儿子一眼,“我是个劳碌命,做不得城里人。”后来的故事就很自然地展开了,儿子很有孝心,总想找点什么事让父亲做又不会累了他,就在阳台上朝楼下围墙围着的土地一指:“爸,那是一个老板买了修房子的,因与居委会闹纠纷,已经闲置几年了。”刘老倌的眼珠子只差掉下来,“我还以为是国家有大用场的,糟蹋哒糟蹋哒!”“你如果硬是闲不住,你就到那里开点荒,种点菜。”刘老倌喜得直搓手,恨不得立即就操锄头。“不过,你得答应我,你只准开一小垄,供家里人吃就行了。”刘老倌想了想,就答应了。

  围墙只有一个洞,刘老倌钻了进去,提着锄头转了一圈,“足有2亩哩,”他一锄挖下去,抓起一把泥土搓了搓,“好肥,插根枝枝也发芽。”刘老倌真的好眼力,这个地方叫贾家湖,几十年前还是城郊的一片湖泊,后来又成了郊区菜农的菜地,现在,刘老倌望望四周的高楼,突然发现这片废弃的地活像一口枯井,他有些慌张地扬起了锄头,刘老倌的开荒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谁也没有注意这座围墙内的一切,城里的人从围墙边来来去去,也许有人刚好看到一个老头从那洞里钻进钻出,但有谁能想到这是一个乡下老头正在干一件他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事呢?“城里人真蠢,这么好的土地不让它长东西!”刘老倌每当在地头歇息的时候,他望望四周高楼里的城里人,总是产生这样的想法。这很容易让他回到过去,他从淡淡的烟雾里,看到了老家肥得流油的土地,开春之后,田野里犁耙水响,站在犁耙上把牛鞭甩得“叭叭”直响的,不是他刘老倌又是哪一个?每当想到这里,刘老倌就愤愤地把烟头往鞋帮上一摁,又操起了锄头。

  儿子有天在阳台上朝下一望,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片曾经长满荒草的土地,现在已经是一片绿色了。吃饭的时候,他有些埋怨地说:“爸,我只要你开一垄的,只当活动筋骨健健身,你开那么多地要是累……”他突然把后面的话连同饭一起咽进去了,爸爸的气色同刚进城时是一样的了,饭量也明显地增加。“看一条牛也是看,看两条牛也是看,不会累倒的。”刘老倌生怕儿子阻挠。“再不要开多了,小心又给你戴顶富农帽子。”儿子开了个玩笑。这个玩笑让刘老倌一个下午没有劲扬锄头,他坐在地头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临解放前两年,父亲揣着从外地做苦力挣的几个钱回到家,雄心勃勃地想振兴家业,父子俩起早摸黑到黄田湖边围湖造田,好不容易围了三四十亩,解放了,土地悉数归公,还戴了顶富农帽子。

  30年后,父亲弥留对他说:“我知道你一直埋怨我让你戴了顶富农帽子,但不要后悔,现在不是摘了帽子吗,又承包了土地,记住,人勤地不懒……”这个下午,刘老倌望着这片不属于自己的菜地,觉得有些陌生。

  儿子又不回家吃中饭,刘老倌与媳妇在小餐厅里吃饭总有些别扭,媳妇端上一碗黄瓜用手拍拍他的肩:“爸,一年上头再不用买菜了,您种的菜没有污染,真好吃。”刘老倌的脸腾地发烧,他赶紧大扒几口,想早点离桌。就在这时,响起了很重的敲门声,媳妇起身开了门,来的一对夫妇模样的人,女的将头往里伸了伸,正好瞥见朝外看的刘老倌:“就是他,我盯了他几天了。喂,你缺不缺德,淋些大粪臭死人,我家一天到黑都是臭气!”“有话好说,不要吵嘛。”媳妇是斯文人,见来者不善,连忙挡架。那女的就更凶了:“老家伙,出来说个明白!”说着就要往里冲。媳妇一挡,那女的一把揪住媳妇的胸口一搡,可怜弱不禁风的媳妇朝后一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前胸同时被撕开,露出乳罩来。刘老倌只是愣了最多一秒钟时间,他像一头发怒的老公牛,操起一把椅子就朝门口冲,那一男一女见了这架势,赶紧溜了。媳妇摔得不轻,躺在地上直哼哼,刘老倌又不好意思去扶,只是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边搓手一边说:“都是我闯的祸。”刘老倌下得楼来,果然南风中有股臭味,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却不知那一对夫妇住在哪里,中午就一直在这栋楼下转悠,等到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那对夫妇推着自行车从三单元楼出现了。刘老倌迎上去,那男的一惊:“你要干什么?”“我向你们道歉的,这样吧,你们每天不用买菜了,就在那菜地里摘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刘老倌极认真地说。“你以为俺是蠢宝,你哄得住是不?”那女的鼻子里哼了一下。“是真的,我种菜不是为了卖,只是为了劳动劳动,反正一家人也吃不完。”刘老倌还在解释,那一男一女已跨上自行车而去,风中传过来一句话:“只怕是个神经病。”刘老倌听了,觉得比大粪还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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