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瓷都,古镇陈炉”便是对这方土地最好的概述了。
曾到过陈炉十多次。最早大概是儿时家里拾掇院墙,姨夫开着拖拉机带着我去陈炉东河川煤矿拉碳,早起出门从涵洞口沿宜上路盘山,途径宜古村、宜兴、双碑、军台岭、任家湾、雷家坡等地到达东河川,后又经永兴村、马科村、立地坡、枣村、周家村、罗寨等地回到屽村家里,只是觉得浑身疼痛,屁股磨破了皮,一辈子也不想再坐拖拉机了,除了瓦罐一堆一堆外,对古镇陈炉也没什么特别印象。后来,去年随剧组到陈炉古镇窑厂拍戏,来回待了十多天,算是深刻领略了“千年瓷都”的独特魅力,让人为之着迷。
但印象最深的一次接触还是在高二那年暑假,家在陈炉的同学邀请我去他家转转,看看他们那边的风土人情,我很是爽快的应了。他的家在陈炉镇东河川煤矿边原上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名我已记不清楚了,但对陈炉古镇却早已有所了解。
陈炉镇属印台区所辖,因“陶炉陈列”而得名,因陶瓷而留名,陈炉窑场是古耀州窑的继承和延续,是耀州窑的重要组成部分。陈炉窑将耀州窑的炉火传承至今已有一千三百余年,是唯一连续烧造从未断烧的耀州窑系窑炉,更是研究古陶瓷的“活化石”。宋代,中国瓷业蓬勃兴起,北方形成了“定窑、钧窑、耀州窑、磁州窑”四大窑系。这四大窑系以其精湛的工艺、精美的产品而享誉华夏,畅销海外,被誉为中国北方的四大名窑。
耀州窑在今陕西省铜川市王益区黄堡镇,创烧于唐代,宋代达到鼎盛时期,金、元后逐渐衰落,明代断烧。现有考古调查显示,自金代开始,耀州窑瓷业重心逐渐向与其相距二十公里处的东部山地立地坡村转移,后又经上店村转至今陈炉镇区,延续至今。故而,今耀州窑陈炉窑址包括立地坡、上店、陈炉三大窑场。
明清时代,陈炉陶瓷生产达到鼎盛时期,《同官县志》记载:“瓷场自麓至巅,东西三里,南北绵延五里,炉火昼夜不熄,弥夜皆明,山外远眺,莹莹然一鳌山灯也。”其是宋元以后耀州窑唯一尚在制瓷的旧址,其烧造陶瓷的炉火灼灼不熄,形成“炉山不夜”的独特美景,是古同官八景之一。古人赋诗赞曰:“山外遥看长不夜,星流月奔互参差”。这便是当时陈炉瓷业繁盛的真实写照。陈炉是继古耀州窑后西北地区最大的瓷业生产基地,素有“渭北瓷都”之称。
还未出发,我却早已对脑海中的这幅古镇景致迫不及待了。
当天下午,我同他乘坐涵洞口的“村村通”直达陈炉镇东河川沟渠。下车后瞅见蹲在摩托车旁正在抽烟的好友的父亲,精瘦,朴素,个头高大,额头上很深的几道抬头纹愈为明显,眼角也有许多岁月操劳所留下的痕迹,和我的父亲很像,都是下苦人。好友曾说过他的父亲就在东河川沟里的煤矿干活。
他瞥见我们下了车,连忙捻灭了手中的烟头,站起来笑着走了过来,“娃来啦,我这村比较偏远,在陈炉沟底,走乏了吧”?“嗯,叔,没事,不是很远,坐车哩不乏。”我也连忙笑着回应。“那咱走!你俩上车,绕过这个陡坡就到门口了。”他干脆的说了一声。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上了车。也快,三五分钟后便到了一个村庄。记得好友以前说过,他们村子颇小,二十来户人,呈现在眼前的也确实如此,远望整齐排列的也就三四排门户,远处零星五六户人家。家家户户窑顶,院墙都有一排瓦罐垒成的“罐罐墙”,景色别致,密集成片,远看好似一幅优美的丹青画卷。
片刻,看到不远处一位短头发中等个头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对,是好友的母亲。她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迎接我们,笑起来和好友的笑脸愈发的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连忙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说道:“走,娃快回屋里歇着,路远的”,“快给你同学倒水,马上吃饭。”
我赶忙回应了一声,“不用忙不用忙,姨,没事没事,我自己来。”
窑院门口有一排洋槐树,往前路对面就是沟畔,数不清的灌木丛犹如一片林海,鸟飞雁鸣,一片祥和景象。进了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口窑洞,门墙是用红褐色的大石头垒制而成,窑顶外侧靠边有一排和门墙颜色相近的瓦罐,大小相同,整齐有序,甚是别有一番风味。我心想“嗯,对,这应该就是书中古镇陈炉的特色景象吧。”
窑院中间停着一辆半新的三轮车,水井上安着一个绞水的“辘轳”。好友一家是和他的爷、婆住在一个院子的,上首窑住的是两位老人。不一会功夫,他的母亲做好了饭,端着菜边走边说,“快,准备吃饭”,也使唤好友去叫二位老人过来吃饭。
稍许片刻,两位老人走了进来,相貌面善,个头瘦小,但走路慷锵,说话有力。老爷子手里拿着一瓶酒,听好友时常说起,二老身体很好,家里有十几亩玉米、麦地、核桃树、苹果园,老人还经常下地务劳庄稼,干农活比他都有劲儿。
六七人围着一个大方桌开始吃饭,饭菜颇为丰盛,样数甚多,很是热情地,像招待远方来的客人一样招待我。
“吃菜吃菜,吃肉,多吃些,吃好,跟在自己屋里一样,不要拘束,给你同学把酒倒上。”老人笑着说,顺势端起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好着哩好着哩,我喝不了多少,爷,我给你倒一杯。”
“好好好,娃,哎呀。”说着抬手将杯子递了过来,拉起家常,询问起我是哪里人,我告诉他家住黄堡屽村里。
“噢…知道知道,多年前去过屽村,有个老亲戚在那,也经常去耀县来回拉陶瓷,路过黄堡,那多年我们陈炉镇瓷器好的很,方圆数里很有名气,我年轻的时候在窑上烧过窑,祖上也曾有好多人当过窑工,也到耀县窑场干过,哎呀,约莫也是五六十年以前的事了吧。”
说着说着,老人抽起了烟袋,吐着烟,一手端着酒,另一手的大拇指尖轻轻地按着烟灰,似乎在沉思些什么,眼神也变得些许凝重。我猜他大概是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吧,哪位亲友?或者陈炉窑场当年的一些情形,抑或是回忆起几十年前当窑工,劳动人民过的苦日子和经历的那些岁月吧。也说不好。
后来的几天好友带着我转遍了整个村子,家家户户几乎都是红褐色石头砌成的门墙,窑顶瓦罐装饰,或用罐罐垒作院墙、瓷片铺满了整条巷子的羊肠小道……白天在太阳照射下,整座村庄由于陶瓷、瓦罐色彩的相互映射,笼罩在一片五彩斑斓的光芒中。
惜别之时,天气晴朗,整条瓷片小路愈外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悦动着诱人的气息。我愈是将当地的风土人情同当年窑厂窑工们可贵的劳动人民精神联系在一起了。是的,“千年瓷都,古镇陈炉”。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那首清代的当地陈炉八景民谣:
炉山不夜第一景,
泥池水镜陶容生。
石罅玉柱丰年兆,
层洞错杂宛花城。
四堡撑天遥相望,
周陶宗古迤长兴。
古刹密集琼云护,
烟霞彩屏话丹青。